沙特終于同意限制石油產量了,國際油價一下子上漲了不少,但這只是沙特、卡塔爾、俄羅斯和委內瑞拉四國的倡議,至于能不能落實還要看歐佩克以及其他產油國會不會配合。此外,四國協議也只是達成了將產量凍結在2016年1月份的水平,這也是當下產油國能夠達成的最大妥協了。
減產,依然是遙遙無期,油價上漲無望。油價斷崖式下跌帶來的沖擊正在顯現,產油國在國際政治經濟格局中的地位沉降,中東地區陷入混亂無助之中,高油價形成的政治經濟模式已經難以持續,產油國財政崩潰以及可能的債務違約有可能帶來新的沖突。很多投資者寄希望油價能夠觸底反彈,而產油國則希望捍衛市場份額等待高油價的到來。悲哀的是,低油價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關注,更多的是產油國之間的博弈,石油時代短期內不會終結,但是高油價的美好日子卻一去不復返了,尤其是常規石油的生產國,不要再懷念那個油價超過140美元/桶的夢幻時刻了。
四國凍結石油產量的協議是不是產油國之間競爭的結束呢?未必如此。而這一協議的達成也進一步說明歐佩克的話語能力的衰落,它不再是價格的聯盟,而是清談的俱樂部。根本來說,歐佩克內部的差異之大,已經無法使之采取集體行動,油價下跌對歐佩克成員國的影響完全不同,而且各國對低油價的認知也是有云泥之別。委內瑞拉遠離中東地緣政治震蕩的是非,油價暴跌讓這個國家的財政已經難以持續,提高石油收入已經變成總統馬杜羅最迫切的要求。因此,委內瑞拉為了推動產油國的減產提價頻頻進行穿梭外交,這次四國協議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委內瑞拉不斷奔波的成果。為了協議能夠落實,這個拉美國家還要說服伊拉克、伊朗,當然,它的初衷比較單純,只是為了增加收入。
而歐佩克的老大——沙特阿拉伯的心情就比較復雜了,油價不僅僅關系到錢的多少,更是沙特在中東地區安全的關鍵因素。沙特在高油價的時代積累了比較多的外匯儲備,可以熬過三五年的苦日子。俄羅斯和伊朗兩大產油國在地緣政治上是沙特的對手,尤其是伊朗,低油價于沙特來說,能夠得到相對收益,自損八百,殺敵一千。俄羅斯在產能方面與沙特不相上下,在油價比較高的時候,沙特花費巨資建立了剩余產能,以此增加沙特在國際石油市場中的話語權。伊朗核協議已經生效,伊朗石油也將進入國際市場,但是伊朗的產能遠遠不能與沙特等國相比,因此,伊朗斷不能接受四國達成的凍結協議。當各個產油國躺在高油價上把錢賺足的時候,伊朗卻在制裁之下掙扎,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賺錢的機會了,結果油價暴跌,還要限產。沙特和委內瑞拉代表了產油國兩個不同的立場,在經濟收益和地緣安全之間,各國還有不小的權衡空間。
產油國各懷心思,要團結一致恐怕并不容易,沙特愿意凍結產量,但是前提是不損害其安全利益,也就是同樣要限制伊朗,這一前提條件本身就極可能讓四國協議變成一紙空文。雖然各國情況不一,但是低油價的確給產油國帶來了共同的難題:必須適應低油價時代的來臨,放棄油價回歸100美元/桶以上的幻想。如沙特前石油大臣亞馬尼在2000年所言:未來30年我們有足夠的石油儲量,但是石油購買力不足。大量石油埋藏在地底下。
石器時代的結束并不是意味著世界上沒有石頭了,同樣,石油時代的終結也不代表石油短缺了。這樣的論斷尤其適用于當下,也是對各產油國最直率的警告。美國斯坦福大學能源問題專家戈雷利克在《石油恐慌與全球危機》一書中反駁了各種石油短缺論,并指出常規石油的開發只占石油儲量中非常小的一部分。當下頁巖油氣的開發也印證了這一觀點的正確性。非常規石油資源的開發正在打破石油生產與供給的結構,低油價給產油國帶來了政策的困境:如果限產提價那么美國的頁巖油生產商也可以從中獲利,此外,油價上升也有助于新能源的開發,比如電動汽車如果大行其道,那么石油的需求會進一步萎縮。如果不斷增產,那油價可能繼續下跌,即便維持當下的產能,未來半年,全球的石油儲備庫也會被裝滿,油價跌破20美元/桶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低油價帶來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石油美元的衰落,石油不僅是商品,更是金融媒介。上個世紀70年代,石油美元成為國際金融市場重要的力量,高油價讓石油美元不斷膨脹,由此帶來的石油美元的環流塑造了新的政治經濟現實。產油國通過石油美元“購買”社會安定,通過向國民派發福利的大禮包,這些國家保持了政治與社會的安定,阿拉伯之春之后,各產油國增加了福利開支,也成為財政剛性開支的重要項目。
可以說,產油國的生產成本不僅包括石油開采的成本,也需要考慮各國財政平衡所需要的油價水平。即便沙特,去年也出現了近千億美元的財政赤字,不得不砍削一部分補貼開支,沒有石油美元的支撐,如何安撫年輕人的情緒是個問題,畢竟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,群情很容易激昂。而產油國基本都是“半全球化”的國家,一條腿已經深深地踏入了全球能源市場,介入到全球工業體系之中。但是,產油國自身并沒有經歷工業化的洗禮,相反,巨量的石油美元讓已經工業化的國家經歷著“去工業化”的過程??瓷先ギa油國很富有,但吸納就業的能力很差,為了社會安定而不斷增加福利開支,從而對高油價形成了嚴重的依賴。
低油價大大抑制了各個產油國的外交能力,同時也讓中東地區的地緣戰略價值有所下降。至少在奧巴馬任內,美國對中東會繼續采取敷衍的政策,中東地區的安全結構塌陷,曾經躲在美國保護傘之下的海灣產油國“沖出江湖”,但是,石油美元很難轉化為地緣政治的影響力,更不用說重塑地區安全結構了。敘利亞危機之后,海灣產油國給反對派提供了大量的援助,但是敘利亞現在已經變成了中東的黑洞。我們在反思美國等大國政策失敗的同時,是不是也要檢視一下敘利亞“周邊國家”的政策水平和能力呢?沙特不但介入到敘利亞內戰之中,還在也門開辟了新的戰場,南北兩場戰爭至少證明沙特還沒有能力“接盤”中東。低油價讓沙特在國內政治穩定與外部干涉之間需要平衡,但內政與外交都依賴于石油美元的流入。
同樣的困境也發生在俄羅斯身上,低油價終結了普京執政以來的“美好時光”,經濟衰退、資本外逃、外部制裁等等挑戰接踵而至,但是普京并沒有放棄地緣的雄心。相反,借助地緣政治的變動,普京逆轉了2012年大選時比較差的民意支持率,換句話說,普京政權的合法性已經實現了騰挪,從內政的績效轉移到應對外部威脅的能力。普京治下的俄羅斯呈現出異樣的風貌:在自我防御中擴張,防御是俄羅斯自我認定的,而擴張則是歐美所感知到的。低油價大大限制了俄羅斯的對外干預能力,這與普京的外交戰略難以匹配,能力難以滿足意愿。如果不能改變意愿,那有可能形成國策性的失誤,無論俄羅斯還是沙特。而它們所面臨的現實則是,兩國都深深地介入到了中東的變局之中。為了轉移低油價對國內政治的沖擊,產油大國極可能采取更加激進的外交政策,由此,形成系統性風險的累積。
半全球化的產油國借著石油美元成為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參與者,而石油美元的“干癟”,打破了高油價時期形成的平衡狀態和心理預期。石油安全的涵義也隨之一變,石油消費國耗費巨資購買的資產大幅度縮水。不僅產油國要適應低油價,石油消費國也需要應對這一新常態。石油的沉浮背后其實也是全球權力與財富的重新洗牌,也許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,人們才能看出這一變局所具有的歷史意義,也能看到當下各國的忙亂與迷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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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Lind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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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油圈認證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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